再次睁开眼，是在将军府上。
喉间沙哑，我忍不住轻咳几声。
母亲眼睛上蒙了白条，她摸索着，要拉我的手。
看着母亲瘦削的样子，我觉得无力，泪流满面。
“母亲，是女儿不好，让你担心了。”
“暖暖，你说的什么傻话，要不是周家那小子，你也不会受伤。”
母亲不知道我伤的重不重，血泪顺着眼角流下，滴在我的手背上。
母亲瘦削的手指轻抚我的鬓发，声音带着哭声，“我可怜的暖暖，你受苦了......”
我抱着母亲，眼泪再也憋不住，哗哗直流。
想起宁栀装晕躺在周溯怀里，而我为救她们母子，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
周溯却没有看我一眼。
哪怕是最冷漠，沉敛的一眼。
被烧死的窒息感蔓延全身，我心如刀割。
这些年，我真的受了不少苦。
前年，为了给周溯作羹汤，我大拇指被切了大半，养了好几个月才好，但周溯却一口没尝，扔给了院里的小狗。
去年，得知周溯喜欢话本子，我淘来了好多孤本，可宁栀却捧在手心，拿胸前的涨起，去蹭周溯的手腕。
娇娇告诉我，“夫君也真是的，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他就放在心上了。”
“竟然托沈姑娘找了这么多本。”宁栀得意地冲我道谢。
......
被周溯羞辱的次数多了。
我却依然坚信，自己能捂热周溯的一颗心。
给他当正妻，不会欺压他的心上人，帮他打理好宁远侯府。
可是......
周溯不爱我，所以从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摸了一把泪，“母亲，我不爱周溯了，我们会南乡吧。”
“好。”母亲轻抚我。
“我们暖暖，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我眼红地盯着周溯，咬牙切齿。
“周溯，你有心吗？我父亲就该让你死在战场上。”
侍卫趴在我的身上用力。
我咬牙，不让一点嘤咛声泄露。
周边都是人，但没有人会帮我......
我闭上眼睛，感到绝望。
对周溯的最后一点幻想，也被彻底打破。
我和周溯是青梅竹马，我生性烂漫，小时候，刮花夫子的长胡子，都是他给我收拾烂摊子。
那时，我无措，站在原地不动，周溯就会无奈笑，走上前，揉一把我的长发。
对我说，“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一直以为，我和周溯是两情相悦。
直到他捧着野花，像是莽撞少年亲吻宁栀，我才知道，他真的只把我当妹妹。
我只是单相思。
现在，我被周溯彻底毁了。
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到家，去见我的母亲。
我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滑落，心里一片寒凉。
既如此。
即便下地狱入黄泉，我也要让周溯和宁栀为我陪葬......
等一切结束。
周溯拦腰抱起宁栀。宁栀窝在周溯怀里，笑得娇气，得意洋洋地从我面前经过。
而我毫无生气地躺在地面上。
眼泪划过眼角，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当夜，母亲看出我的不对劲，她问我，“暖暖，是不是周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指尖陷入软肉，疼痛感让我的理智回归。
我不想让母亲担心，说了谎话，“你别担心母亲，是我今日出去玩，有点累了。”
“暖暖，你再坚持一下，等过几天我们就能离开了。”
我释怀一笑。
是啊。
再过几天，我就能彻底离开周溯，离开这个屈辱的伤心之地。


宁栀也听见了我说的这句话，她望着周溯，眼里闪着泪光。
对周溯伸出手，娇娇地道，“夫君，我肚子疼的厉害，你带我去看医女好不好？”
这辈子，我没有强势要周溯娶我。
宁栀也不会情绪激动，在我们拜堂时，撞死在柱子上了。一切都结束了。
想起十几年来追在周溯身后，舔着他，却没有换的他一个回眸。
我突然释怀，后退几步。
周溯一把把我扯到怀里，不依不饶。
“沈年暖，我宁远侯府的大门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吗？”
抬头看着宁栀不可置信地泪眼，我诧异，“那你的意思是......想继续娶我吗？”
周溯脸色难看，说不出话。
我懂了。
我父亲为救他，身死战场，母亲哭瞎了眼睛，一时风光的将军府，变得破碎离散。
周溯被逼无奈，只能听取皇明娶我，也算给世人一个交代。
我摇了摇头，把他推向宁栀，“没必要周溯，你不爱我，我强求不来。”
“听说你和宁小姐没有真正拜堂成过婚，那这场婚礼，就当是我送给宁小姐的贺礼吧。”
我脱下婚服，转身想走。
但宁栀却像被我刺激了一样，她又哭又笑，“沈年暖，你害死我双亲还不够，现在还如此羞辱我。”
“周溯，我恨你，我和孩子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话音落，宁栀疯一般地冲到柱子上，想要一头撞死。
窒息感再次蔓延全身，我浑身冰冷。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挡在宁栀面前，替她缓冲了致命一击。
后背狠狠撞在了柱子上，我吐出一口鲜血。
宁栀也被吓到了，她撞进周溯怀里，抽泣着环着周溯的腰。
拉着周溯的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
“夫君，宁宁肚子好痛......”说完，宁栀晕了过去。
周溯无措地打腰抱起宁栀，焦急地喊医女。
“宁宁，你怎么这么傻，我爱你，你要是死了，我断也不会苟活......”
这场闹剧中，宁栀毫发无损，而我躺在血泊里。
周溯却没有看我一眼。


和周溯成亲当天，他的妾室宁栀挺着大肚子拦在拜堂路上。
匕首横在颈间印出道道血痕。
“夫君，我决不与害死我一家的杀人凶手共处一室！”
周溯夺下她手中匕首，承诺婚后不会碰我，只爱她一人。
可宁栀还是撞住而亡，肚子里成型的男孩也没活下来。
周溯脸色未变，安慰我说不怪我，是宁栀不懂事，只是可怜了他未出生的长子。
于是我跪在祠堂为了这个孩子点了三年长明灯。
可等我有孕，周溯却逼我跪在宁栀的墓前赎罪。
“沈年暖，如果不是用救命之恩要挟，宁宁也不会撞柱而亡。”
“你比宁宁多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去陪她们娘俩了。”
再睁眼，我回到了他小妾撞柱死亡的这一天......
......
“夫君，你明知道沈家害死了我的父母，却还是要娶她，你真的要逼死我吗？”
钟鼓喧鸣。
将军府小姐和宁远侯的大婚办的隆重。
原本恭贺新禧的话，因为这一句哭腔结束。
气氛凝滞。
宁栀挺着肚子，一边流着泪，一边伸手指着我。
周溯慌了神，握在我腰间的手指松开。
怕宁栀动胎气，周溯声音和缓，他尝试解释。
“宁宁，沈家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你先乖点儿，别闹脾气好不好？”
“我答应你，和沈年暖成婚后不会碰她，我只爱你和我们的孩子。”
宁栀哭的眉心红着，委屈柔弱的神情轻易让周溯心软。
但我这个正妻还站在他身边，周溯只能掩下情绪。
男人声音冷沉，没有了对待宁栀的温和，敷衍地对我说。
“年暖，宁宁有身孕，性子比较激动。”
“你放心，当初沈伯父把我从战场上救下来，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周溯低头，重新揽着我的腰，顺便想把我的手攥在手心。
我却偏身，躲了过去，“你小妾身体不好，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周溯面上的温和凝滞。
他眸子漆黑，拧眉道，“沈年暖，你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宁宁她都答应了......”
所以呢？难道因为他小妾答应了，我就必须嫁给他吗？
周溯以为宁栀不会再闹场。
却不知道，在我们拜堂成亲的时候，宁栀因为接受不了撞柱身亡。
而之后，周溯安慰说不怪我，是宁栀不分场合闹脾气，死了也是活该。只是可怜了他和宁栀的孩子。
我无怨无悔地给他们的孩子点烛火三年。
但周溯在我有身孕的第三个月，逼我跪在宁栀的墓碑前。
神情癫狂，一把火把一切烧得干净。
死亡前的窒息感传来，我的心脏跳动极快。
我哑声，再次重复，“今天就这样吧。”


周溯当众悔婚的事情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把我当成饭后谈资。
暗中嘲笑我。
母亲瞒着消息，不让我知道，自己却偷偷心疼我，流下血泪。
我知道这一切。
反正不过半月，我就要离开京城去南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开始有意无意避开避开了周溯和宁栀。
但京城就这么大。
赴约的时候，遇到了宁栀。
宁栀穿着朱红色襦裙，她脖颈高仰，莹白皮肤上的红痕，像是盛开的点点梅花。
宁栀见到我，走到我身边，“沈小姐，当时要不是你替我挡了一下，宁宁怕是要当场身亡了。”
“夫君已经教训过我了，要我见你务必道谢呢。”
宁栀话中话外，都是在炫耀，她和周溯有多么恩爱。
我勾唇一笑，语气平淡，“宁小姐嫁给周溯这么多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还只是个侍妾。”
“当初我就想着，若是我嫁到了侯府，怎么也要把宁小姐提成姨娘。”
宁栀手指攥紧，她胸前起伏。
她指着我，“沈年暖！要不是你父亲灭我满门，我又怎会沦落这个下场？”
“你父亲战死，也是他的报应哈哈哈。”
宁栀情绪激动，如果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家对她做了什么，但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想起父亲，我怒火中烧，冷笑一声，狠狠甩了宁栀一巴掌。
然后桎梏着她的下巴，拍了拍宁栀红润的脸蛋。
“宁小姐，你们宁家投敌买国，就算是告到圣上面前，你也没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