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斐丢下了手里的铁铲。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想死的就给我爬起来！”
陆之斐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臭脸，说道。
底下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陆之斐的脸黑了。
这丑八怪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都不介意她骗他咬他的事了，她竟还拿起乔来了？！
想死是吧？
好，他成全！
陆之斐抱来柴禾，扔了下去。
扔完柴禾还不解气，又走到坑边，往下面浇火油。
等到火油也倒完了，下面的人竟还是没有动静！
陆之斐皱眉：难道真死了？
怎么会呢？
他不过是掐了她的脖子而已。
他并没有用力的。
他有绝对的自信，那个力度，是不会死人的！
可这女人为什么死了呢？
难道她真的有病？
脑中立马浮现出之前关失越那疯狂的行为，那笃定的语气，陆之斐抿紧了薄唇。
她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
她咬他，就是为了把瘟疫传给他。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
哦对了，她原本是不该被送到这里来的，只是刚好代替谢婉婉。
那个替换她的人知道她的情况吗？
还是说，正好如了她的意？
她以自身为饵，进了军营，企图用瘟疫灭掉他整支军队......
想到这里，陆之斐眸子眯了眯，跳到了坑里。
这样就让她死了，简直便宜了她！
至少要给她上大刑。
还要剐了她！
最后再五马分尸......
一只粗糙的，厚实的，黑不拉几脏臭不已的，疑似手的东西突兀地伸了出来，紧紧扯住了陆之斐那雪白的绣着竹枝纹的袍角。
瞬间，那洁白的袍角顿时染上了黑污。
陆之斐又气又怒，又惊又恨，抬脚就去踹这不长眼的脏手。
“放肆！你果真在装死！！大胆！信不信我......”
关失越麻利地打滚，随即丝滑地跪到跟前，迅捷地抱住了陆之斐踹过来的脚。
“大将军，妾现在有这个资格为您刺探军情，为大夏做细作了吗？”关失越望着发怒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谄媚又自信的笑来。
陆之斐并不是个脾气好的人，今天受了这么些气，他并不打算放过。
因此，陆之斐脚上加重了力道，想要将脚从臭女人怀里抽出来，再狠狠踹上她几脚。然而，女人抱得实在是太紧了，他竟没有挣开！
于是，他又加重了力道。
然后，他盛怒的眸中出现了一抹错愕之色，他耳根子顿时红了。
“你......”
“大将军，妾对大夏的忠心日月可鉴！妾自信，有足够的心性和本领，为大夏收集情报！望大将军成全！”
关失越松开手，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恳切道。
陆之斐的脸更黑了：“原来你都是故意的！”
关失越忙道：“妾这是为了向大将军展示妾的诚意和价值。
妾此举，就是为了让大将军知晓，为了大夏，妾可以不惜一切，不畏生死！
妾貌丑，性情乖戾，留在此地并不能做出什么贡献；相反，妾若是去敌国，必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大将军年纪轻轻便统领上万人，必定是胸有沟壑、用兵如神、威风八面的年少有为之绝世将才！
为了军队，为了大夏，大将军肯定知道将妾放到哪个岗位去才好，对吧？”

这一天，关失越没有休息，早早地去了寻芳楼。
今日的江蝶舞起得很早。
一见到关失越，江蝶舞道：“关娘子，我要离开流沙县去盛都了。我可以带两个人。其中一个，我想带上你。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关失越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她极力忍住，露出一副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的感觉：“你愿意带上我吗？真的吗？我愿意！很愿意！！”
江蝶舞要走了。
看来，轩辕和大夏怕是真的要打起来了。
城西王大郎离开，县尉的小舅子要圈城西的地做跑马场，都是幌子，其原因是，流沙驻军即将对大夏用兵，所以附近不许人靠近。
樊氏泥瓦作坊的学徒们这些天放假休息，是为了过几天去战场上为轩辕士兵修筑战事工地，说不得还要进入大夏境内干活！
工作量那般大，自然是要忙到年底了。
也是，这仗要是真打起来，今年过年都不一定能打完！
轩辕皇帝派的巡察使来巡察应当是个幌子，其真实目的是督军。
时间上也很吻合。
当然，前提是这些消息都是真消息的话。
可惜，关失越如今还没有办法去判定这些消息的真伪。
两国之间要打仗，少不了物资调动、军队调动，要是能打探到周边粮草有无大规模调动就好了！
另外就是江蝶舞的离开。
头牌就是头牌，江蝶舞接触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他们透露的消息，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江蝶舞要走，说明流沙县很有可能会作为第一战场。
如今江蝶舞要跑了，表示能带上她。
天啊！
那她岂不是也能沾江蝶舞的光，逃出升天了？
她的愿望，竟这么快就能实现了？！！
想到这里，关失越激动地跪倒在地，抱住了江蝶舞的腿：“蝶舞姑娘，你真好！我无以为报，以后定当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江蝶舞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道：“我们这次要去的是盛都，离这里很远。以后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有什么没办的事，都去办了吧。三天，够吗？”
“够！够的！”关失越道。
她还嫌三天的时间太长了呢。
那一月之期，已经过去了大半了。
就在关失越满怀期待，对未来美好生活无限畅想和憧憬的时候，秦大牛来了。
秦大牛是千里及地支的成员。
当初从忘川县带关失越来流沙县的人，便是他。
二十天不见，关失越还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了，没想到，就在她打算跑路的时刻，这个人出现了！
他出现得也太巧了些。
该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她想逃跑的事了吧？
不！
这事只有她和江蝶舞知道，她一个字都没说出去过，这人应当是不知道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了，你都搜集到了什么情报？”秦大牛道。
关失越忙将刚才的事放一边，然后将这些日子搜集到的情报一条条汇报给了秦大牛。
秦大牛微微点头，末了，道：“就这些？”

第二：轩辕国皇帝今年加派了巡察使来视察，据说上个月就该到云霜府了，这个月月底，最迟腊月初，就能到流沙县。
第三：腊月初一，流沙县的法华寺请了从西域来的慧净高僧讲坛。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到时，法华寺外面还会举行庙会。
第四：蝶舞姑娘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她已经老了，很快就会被新人代替。于是，蝶舞姑娘正急着找人给自己赎身。
关失越将这几条消息简练后，记在了脑子里。
当她提着半桶热水蹬蹬蹬地上楼，偶尔听得一间屋子传出来一道声音：“......腊月初三？呃......这个日子适合动土、出行、入殓、祭祀......忌成婚、祈福......”
关失越眸子猛地眯了眯。
县令家腊月初三有亲事。
腊月初三忌成婚。
成婚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头等大事。
什么时候成婚，哪一天，哪个时辰，都是要事先找人测算的。
尤其是在这古代。
小门小户的人家都会找人算，更遑论县令家呢？
若真是算出腊月初三忌婚嫁，那为什么县令还要选在这天成婚呢？
这两则消息，必定有一则是假的。
可是，谁是真，谁是假呢？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关失越已经走到了蝶舞的房外了。
关失越收起心神，抬手敲门。
“蝶舞姑娘，老身给你提了热水来，你现在要用吗？”
“要用的，快进来！”
关失越推门走了进去。
蝶舞的房间里有一个两人合抱般大小的木桶，木桶有五六岁孩童身高那么高，将水倒上半桶，便是个极佳的泡澡桶。
关失越先是倒了一点点热水进去，用手将浴桶洗了一遍，将用过的水倒进旁边的痰盂里，这才将热水倒入浴桶里。
一旁的江蝶舞见状，不由多看了关失越一眼。
关失越倒完了大半桶水，提着空桶往楼下走，一看就是再去提水。
江蝶舞看了一眼在寻找衣物的的青绿，扬起的嘴角不自觉地落下去：“行了，我自己来。我急着沐浴，你多找些人手给我提水。”
青绿眼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和不悦，很快，不耐烦和不悦之色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乖巧恭谨的模样：“好！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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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失越提着第二桶水上楼的时候，耳朵里又听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城西头的王大郎是个打铁师傅，他要搬去城北的铁匠铺了。起因是他住的那地方被县尉大人的小舅子看上了，县尉的小舅子想在那里盖个跑马场。
第二：张麻子带了好几个十七八岁的小郎君来寻芳楼玩。
玩就玩吧，毕竟也没有说不许小郎君来玩的。
但，从他们的对话中，关失越听出了些不同寻常来。
这几个小郎君全是泥瓦匠学徒，他们的师傅是流沙县十分出名的泥瓦匠。
泥瓦匠自己开了个小作坊，流沙县一半以上的房子的材料，都出自于这个樊姓泥瓦匠。
做学徒是极其辛苦的，平时基本没得空闲。
但这些学徒却已然休息了整整五天了！

这东西沾到皮肤上，就仿佛皮肤上长了黑痦子或者黑胎记一般，极其难看。
可以说，是在没有经费、没有师傅的情况下，最经济、便捷的易容产品！
关失越掐断了一根藤，奶白色的汁液流出来，她大多涂在了手背上、手腕处，多余的往自己脸上、额头上、脖颈处等地方招呼。
很快，她便成了一个长了不少黑痦子的黑女人！
弄完后，关失越伸手在头天晚上捣碎的姜汁上抹了抹，再往脸上一抹。
这下，黑女人变成了脸色蜡黄的中年女人。
关失越摸了摸头发，发现梳得还算齐整，于是便放心地出门了。
她今天要去的地方是流沙县最大的青楼寻芳楼。
要打探情报，除了市井、酒肆、茶馆、客栈，青楼也是首选之地。
寻芳楼是千里及为她选的地儿，她怀疑他们给她选这儿，是因为寻芳楼距离千里及的联络据点近的缘故。
她甚至怀疑她如今住的那个地方就是千里及的联络据点之一。
之所以是怀疑，是因为千里及的人将她丢到这里后，便再没出现过，仿佛她只是一个人，随时都能跑路一样。
但她如今可不敢跑。
千里及在流沙县经营多年，不知有多少个据点，有多少双眼睛！
她要是跑，她相信不出一个小时她就会被抓住。
一旦被抓，她会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关失越进了寻芳楼。
再有一个时辰寻芳楼便要营业了，营业之前，得找个打扫。
关失越就是那打扫卫生的粗使婆子。
先将各个房间收拾一番，然后要将桌子、凳子、栏杆、梯子擦一遍，最后，还要帮姑娘们洗衣服。
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不管在哪个时代，钱都不好挣啊。
关失越忙得脚不沾地、汗如雨下。
“关婆子，我们姑娘房里需要人伺候，姑娘点名要你，跟我走吧！”
前来传话的女子名叫青绿，是寻芳楼头牌蝶舞姑娘的侍女。
说起这个蝶舞姑娘，那可真是个大美人！
她腰肢纤细，身姿柔软，舞蹈冠绝天下，有蝶舞姑娘一舞倾人国的传言。
按理，如此纤细的美人儿大多瘦，没什么料，然而蝶舞却不是。
蝶舞发育得很是不错，每当她跳起舞来的时候，所有男人的目光都会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身体上。
作为寻芳楼的头牌，光有技艺没有风情怎么行？
蝶舞的妩媚妖娆、风情万种也是世间少有的。
长得美，身材好，还妩媚娇娆、知情识趣，这样的人间尤物，不是头牌都说不过去。
流沙县的男人女人，就没有不认识蝶舞的。
男人迷惨了她，女人恨死了她。
女人们背地里都骂蝶舞是狐狸精，说她心肠歹毒专挖男人的心脏吃，还爱剖开妇人的肚子吃里面的小孩。
但关失越并不这么认为。
关失越在寻芳楼待了两天，从没见蝶舞对自己的侍女打骂责罚，相反，侍女青绿经常会出现小状况，蝶舞都是一笑置之。
而寻芳楼的其他姑娘们，百分之九十九的都会朝侍女发脾气，更有甚者，会无故责罚打骂侍女们。
若是像蝶舞这样的女人叫心肠歹毒，那么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善良的女人了。

果然，下一刻，便见原本已经有些松动的陆之斐那俊逸的脸又绷紧了。
陆之斐冷目中带上了点点讥诮。
陆安接触到陆之斐的目光，咣地一下抽出腰间长剑，唰地一下横过来。
屋子顿时安静了。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谢家女眷们大气也不敢出，瑟瑟地瘫坐在地。
眼见陆之斐抬脚要走，关失越知道，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怕是也要没了。
她不要！
她好不容易穿越了一次，可不是来做低贱的营妓的！
还是替别人受过的那种！！！
“大将军！您可不能听信这群谢家罪妇的胡言乱语啊。”
关失越膝行一步，大声道。
“第一，谢家女眷之所以被充作军妓，那是因为谢大人犯了贪墨重罪，惹了皇上震怒。
这样大的罪，大将军若是将她们放了，皇上若是知晓了，怕是不好。
第二，她们以前靠着贪墨银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如今却要去做那低贱的细作，妾觉着，她们应当是做不来的。
妾就不一样了。
妾原本就是做惯了农活的村姑，妾也见惯了市井泼妇们的手段，让妾去隐入市井，那简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第三，妾虽不是谢家女，但妾乃大夏子民，有一颗炙热的爱国之心。
为了大夏，妾愿做最危险最低贱的事情。
妾模样普通，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还望大将军成全！”
提到谢大人的贪墨之事，是为了让这大将军知道，谢家女眷落到这样的境地，是皇上的意思，他只需照做就是了。
提到自己不是谢家女，是想提醒陆之斐，她关失越是无辜的，是被抓来给真正的谢婉婉背锅的！
同时，说明自己没有贪墨银两的家人，从而引起陆之斐的怜悯之心。
最后，再次重申自己长相不好，当营妓很鸡肋，还不如让她在更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发光发热的好。
关失越满怀希冀地看着陆之斐。
然而------
“你说谎！你哪里不是谢家女？你分明是我的女儿婉婉！”
人群中，穿浅绿色衣裙的谢家大夫人直起了腰，大声道。
关失越眸子冷了冷，她转头看向谢大夫人：“我是你女儿？！
我长这样，你长那样，你说我是你女儿？！！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你是尊贵的夫人，我是你的粗使婆子！
你为了自己的女儿，不惜违抗圣旨......”
“婉婉，你不能因为娘没有保下你，就怨恨在心，说我不是你娘啊！”谢大夫人痛心疾首地道。
“是啊，婉婉，让咱们来这里是皇上的意思，你可不能因为不愿意就抗旨啊！”
“是啊婉婉，你就算要抗旨，也不能不认你母亲啊！你母亲为你操碎了心，你不认她，可是大不孝啊！”
“别闹了，婉婉。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们心里也一样不舒服，可有什么办法呢？这都是命！”
“二妹妹，没能保下你，让你落到这个地步，大伯母心里也很难过，你能不能别再惹大伯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