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他们两个就从校园走到社会，结了婚以后就有了我，”林肆将两只手并在一起像朵花儿一样捧在自己的下巴上，转过身歪着脑袋看着戚野，“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孩儿。”

她以为自己能忍住的。

但泪水还是忽然就冒了出来，怎么眨眼都压不下去。

“可是、可是我却这么久才过来看它，”林肆的嘴唇压不住地颤抖，“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久啊……”

戚野伸手想要抱她，林肆却猛地后退了一步，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她知道这件事一定和戚野有关系，但她问不出来。

戚野不会说，除非她自己想起来。

戚野的权势太大了，她从陆清砚那里打听过，戚家除了涉足商业，在政事上也有说得上话的关系，自己惹不起戚野。

幸而一切都在走向正轨，戚野这样的人，终究不可能为她这样的普通人停留。

自己只要等到那一天就好了。

“我要去找个人，”林肆忽然说，“你送我过去。”

车子行驶在高速上，林肆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戚野头一次给人心甘情愿地当司机，时不时看一眼林肆安睡的侧脸，忽然就觉得自己浪费了三年的时光。

林肆这张脸，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认真看的？

到了隔壁市的学校，林肆被戚野轻轻晃醒。

林肆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里做了不止一场梦，睁眼的时候还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戚野被她这迷蒙的眼神看得心口发热，按着她的脖颈就吻了上去。

林肆挣扎了两下才看清是谁在搂着自己，眨了眨眼，试着去回应戚野。

再分开的时候，林肆的唇瓣殷红惹眼，脸上的红晕也爬了上来。

“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亲我啊！”林肆皱眉，擦了擦自己嘴上的口水。

戚野掐着她的脸晃了晃，“我女朋友当然是想亲就亲。”

林肆扁了扁嘴，感觉这句话怪怪的，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我要去找我朋友了，你在这儿等着。”

戚野拉住她的手，“什么朋友？我不能见？”

“她社恐，不喜欢见陌生人，”林肆凑过去在戚野的脸上亲了好大一口，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乖乖等我。”

戚野对她的主动很受用，“去吧。”

林肆下了车，现在正是上课的时间，她不确定温乐宜在不在宿舍里，在楼下问了好几个人，才有一个认识温乐宜的人，让对方帮忙带个话。

她没敢说自己是谁，生怕温乐宜知道是她就不下来了。

这次比上次幸运很多，她躲在宿舍楼的死角，见到温乐宜出来后就动作飞快地冲了出去，抱住了温乐宜。

“小宜！”

温乐宜先是惊了一下，听见林肆的声音后立刻冷了脸，“放开。”

“不要，”林肆无赖似的，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搂着温乐宜远离闸机，“小宜，你陪我去剪头发好不好啊，理发店实在太坑了，我说不过他们！”

温乐宜的手抓到了林肆的头发，愣了一下。

她记得林肆最讨厌长发了，小时候不舍得花钱去剪头发，都是拿着剪刀让她直接一剪子剪到肩膀的位置。

怎么现在留的这么长了……

“多大的人了去剪个头发还害怕，我以前教你的都忘了是吗？”温乐宜没好气地吼她。

“求求你嘛小宜，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连头发都不敢剪了！”

温乐宜顿时没了声音，林肆小心翼翼地放开她，看见她通红的眼眶。


“你——”林肆又想怼他，话都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开始卖可怜，“可是、可是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睡觉的，现在这样我会不习惯的。”

“总会习惯的，”戚野推着她坐在床边，“我先去洗澡。”

林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戚野进去以后，她很想直接冲出去，但又害怕这样做了以后自己的活动范围就要从御景苑变成眼前的这个房间了。

不动声色的算计。

将选择明晃晃的摆出来，根本不怕林肆做其他的选择。

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养成这种性格啊。

她还只会玛卡巴卡的时候戚野是不是就在玩三十六计了。

耳边传来水声，林肆撇了撇嘴，对着空气挥了两拳，然后掀起被角躺了上去，挪到角落，离另一边远远的。

算了，把戚野睡了她也不算亏。

反正她之前就睡过，只是忘了而已。

林肆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一直到水声停止，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活跃了起来。

戚野走了过来，林肆立刻闭上眼装睡。

戚野关灯上床，林肆感觉到身边的被子被掀起又放下，也能感觉到床垫的凹陷。

过了几秒，林肆没有察觉到戚野有别的动作，松了一口气，意识也渐渐飘忽。

然而下一秒，林肆就感觉到了身边人在往自己这边靠近，她警惕地睁开了眼，与此同时，腰间多了一截手臂。

戚野扣着她的腰，啄了啄她的后颈，是很亲密无间的姿势。

霎那间，林肆感觉到脑中一阵闷痛。

模糊的画面似乎在哪一刻与此时重合，身后的体温在某一刻席卷而来，将她带入名为欲望的深渊。

林肆猛地攥紧了被角。

“肆肆。”

“干嘛！”凶得很，嗓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戚野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掌心覆上她紧握的拳头，强势地十指相扣，“刚才又在装睡了。”

“哪有，”林肆拒不承认，“我那是在酝酿睡意，你现在打扰到我了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是吗？那是我的错了，”戚野说话的语气很轻，还带着刻意的诱哄，“肆肆怎么才能原谅我？”

“我——”林肆嗓音提了起来，脱口而出，“我要把这玩意儿换成绿的！”

“嗯？什么玩意儿？”黑暗放大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戚野揽着她的腰将她拖到了自己的身前，贴着她的后背。

林肆拍了拍被子，“谁家睡觉盖这么黑不溜秋的被子，丑死了！我要换成别的颜色！”

戚野哼笑一声，唇擦过她的发顶，“想换成什么都行，你喜欢就好。”

自己故意找茬被戚野轻易接住，她没办法了，躬着身子往前面挪，“你的心跳声太大了，吵死了。”

“咱俩还是离得远一点，睡不好容易神经衰弱的。”

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体温透过薄衫渗入脊背，昏暗空间里，林肆感觉到戚野的意图，梗着脖子又不敢动了。

戚野夹住她的小腿，在她的肚子上揉了揉，“这么精神，要不做点助眠运动？”

“不要！”林肆知道自己躲不开，但还是想挣扎一下，“我一点也不精神，我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尾音却在下一秒卡在喉间化作短促的气音。

戚野伸出舌头，在她后颈那块凸起的骨头上细细舔吻，低笑时胸膛震动，紧贴着林肆的后背窜到了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逗你的，睡吧，明天还要去医院呢。”

戚野放开了她，两人中间隔着一段短短的距离，却让林肆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陆清砚手上的动作一顿，“不知道，我以为你就是高中毕业。”

林肆：“……”

费这么大劲就想从你这儿挖点秘密，结果你说你不知道。

真是白瞎了我搞这么多铺垫。

林肆将炉上的肉往自己这边拨了一大半。

吃屁去吧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休学，所以以为是得了绝症才病休的。”林肆平铺直叙的说完。

“当时是谁替你办的手续，问他不就好了。”陆清砚说。

林肆当然知道应该这样找，关键是办手续的人是她自己，而且她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些文件了。

林肆叹了一口气，有一瞬间想着算了吧。

找什么记忆，现在她日子过得也不错，还有人供着吃喝，除了身边有个不好惹的戚野。

两人吃完了饭，陆清砚将林肆送回了御景苑，林肆下车前，陆清砚又问她：“阿野现在真的很喜欢你？”

林肆刚想回答是啊，就意识到陆清砚这个问题不止这么简单。

“你怎么这么敏锐啊，”林肆摆了摆手，“也没有很喜欢啦，给他做饭不吃，跟他说话也不理我，就连今天这个体检也都是我百般求来的。”

她忽然侧过身子，往陆清砚的方向凑了凑，“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失忆前，咱们两个的关系很好。”

陆清砚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眼镜遮住了他眼底的精光，“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失忆前你帮我订饭店，知道我出事了第一时间就赶来了，”林肆掰着手指头，“还好心告诉我戚野喜欢什么样的人。”

“而且我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就想到找你帮忙。”

数完，她拍了拍陆清砚的肩膀，“不愧是人民教师，好人啊！”

陆清砚笑了一声，说：“没办法，谁让阿野是我的发小，他的幸福当然最重要。”

林肆羡慕地点点头，“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发小就好了。”

体检的结果出来的很快，林肆健健康康的，就连戚野说的增生都没有。

看来这三年里她的日子过得确实不错。

戚野捉着鼠标在屏幕上拉着进度条，反复确认林肆的体检结果。

“数据正常，就是瘦了点，”戚野将她圈在臂弯里，温热的唇掠过她耳垂，“还是要多养养。”

林肆靠在他的怀里翻了个白眼，这几天戚野似乎是发掘了新乐趣，每天晚上在书房加班的时候都喜欢搂着她，让她陪着。

活像她是什么人形能量补充剂。

“养什么养，这话说得跟我是猪一样，”她嫌弃地用后脑磕了磕戚野的胸膛，发丝扫过对方的喉结，“准备把我养肥了然后拖出去宰了吗？”

“谁敢宰你，”戚野将体检报告关上，“一点就炸，说你一句后面有十句在等着。”

他将林肆转了个方向，和她相拥，林肆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戚野的肩膀上，在他的身后玩手机。

这是她强烈要求才换来的，这个姿势下她就能当戚野是个超级大的毛绒玩具，自己只是抱着玩具而已。

只是玩具有时候实在烦人，时不时捧着她的脸来一口。

她还不敢反抗。

林肆在购物软件里搜索了几个关键词，将那些衣服全都加入了购物车，然后扶着戚野的肩膀坐直了身体，看着他。

戚野在家里加班的时候偶尔会戴上眼镜，林肆问他是不是近视，他说不是，是为了护眼。

呵，有钱人的行为真是难以捉摸。


“别人？你除了我还有什么别人？”

戚野揽着林肆的腰，将人抱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坐好，动作快得林肆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这人的力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就这么轻松的把自己挪了个位置。

“你干嘛啊！”林肆脚尖点地，勉强坐稳。

戚野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将人往后一搂，林肆整个人都嵌进了他的怀里。

“身高……体重……”戚野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表格，检查林肆填的内容。

林肆整个人都僵在了他的怀里，戚野洗过澡后身上的香味混合着体温从身后蔓延，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说话时候的吐息飘到了她的耳朵上，让林肆觉得有些痒，往旁边躲了一下。

戚野却以为她想跑，揽着腰的手上用力，在人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别动。”

林肆顿时就像受了惊又不敢跑的兔子，连呼吸都轻了。

戚野、戚野怎么这样。

不高兴的时候就把自己晾到一边，高兴了就对她又亲又抱的。

好不矜持！

戚野忽然用鼻尖蹭了蹭林肆的后颈，说：“还是有点瘦了，捏着硌人。”

“谁让你捏了！难受死了！”林肆梗着脖子，觉得后颈的那块凸起的骨头在发烫。

戚野似乎是笑了，林肆心想自己以前确实是非常喜欢他，不然怎么现在心跳得都快炸开了。

“填好了就点保存，”戚野的手在她的腰间摩挲，眼睛盯着她通红的耳垂，“会吗？”

“你当我是蠢猪吗？”林肆脚尖用力往后一蹬，椅子带着两个人往前滑了一点，靠近了书桌，“我不仅会保存，我还会打印呢！”

旁边的打印机开吞吐纸张，林肆拿起还泛着温热的纸，拿起旁边的钢笔，郑重地在申请人的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明天只要拿上这张纸，自己就可以复学了！

“签完了？”戚野问。

“嗯！”林肆以防万一，一次性打了好几张，将它们摞在一起，还从桌面上找了个文件夹装进去。

“那就该干点正事了。”

戚野的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林肆感觉自己突然就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后倒去，尖叫声硬生生卡在嗓子里，她躺在戚野的身上，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心跳。

“什么正事？”林肆装傻，“我的正事已经干完了。”

戚野将林肆翻了个身，在她的腰上轻按，“在办公室里没做完的事继续下去……”

林肆皱着眉，近距离观察戚野。

虽然已经三十一岁了，但戚野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年纪，还和二十多岁一样，这大概和他每天健康饮食和健身有关系。

当然也和钱有关系。

不需要操心那些琐碎的小事。

就连出差也有人给他安排好一切。

“戚野，你好奇怪，”林肆说，“前两天明明看都不想看我，每天除了皱眉就是皱眉，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赶我走。”

“现在却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明明早上在办公室里，我亲你的时候你还在躲。”

林肆登时生出一股冲动，她抓着戚野的衣领，狠狠地咬上了戚野的唇。

她仅有的三次亲吻里两次都是戚野主动的，现在是她主动的第二次。

不是为了故意惹怒戚野，也不是为了撒气。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戚野的呼吸骤然加重，承受着林肆此刻滔天的恨意。

是恨，大概林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泪水自眼角滚落，两人的唇齿间除了血还有泪，林肆倔强又强硬地占领上风，抓着戚野衣领的手逐渐加重，戚野竟然有一瞬间的窒息。


噼啪——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随后便是滚滚而来的闷雷，林肆吓了一跳，这栋别墅的隔音做的很好，但林肆还是通过窗面上逐渐汇聚成流的水迹察觉到这场雨来势汹汹。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戚野的航班。

林肆拎着行李箱下楼，家里的宋阿姨见了，有些惊讶地问：“这是要去哪啊？”

林肆走过去，张开手抱住了宋阿姨，“阿姨，谢谢您这几年对我的照顾，我要走啦。”

“走了？”宋阿姨搂着她，有些奇怪，“要去哪？先生晚上就回来了。”

原来家里的阿姨都知道戚野什么时候回来，而自己却只能通过戚野的助理才知道。

林肆没有说话，走到了门口，无视了堆在一旁精致的高跟鞋，换上了自己的帆布鞋。

“要不让家里的司机送你吧？这雨下的太大了。”宋阿姨跟在身后说。

林肆握着门把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本来是打算到外面打车的，但现在下着雨，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最后也没有让司机送，林肆从车库开了一辆低调的黑车，是戚野知道她考到驾照之后送给她的。

这样看来戚野对她确实很好，起码在物质上从未苛待过她。

一直在厨房备菜的冯阿姨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问宋阿姨：“怎么了？晚上不在家吃饭了？那我这不是白做了？”

宋阿姨摇了摇头，口气颇为严肃，“主家的事儿咱们不要胡乱议论。”

“哦哦，”冯阿姨刚来没多久，总是忍不住八卦，“我看林小姐以前没有穿过这种衣服呢。”

宋阿姨瞥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厨房。

怎么会没穿过呢？

只是你没见过罢了。

冯阿姨被宋阿姨带着警告的眼神看得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跟着回了厨房。

林肆开车的次数不多，下定决心去学开车也是因为戚野。

刚在一起的时候，戚野经常会应酬，林肆为了刷点好感度，常常跟着司机一起去接他，有一天戚野醉倒在车上，又看见了车里的林肆，吐字不怎么清楚，林肆却听得一清二楚。

“干脆以后这司机你来当得了。”

林肆当了真，可等她学成了，戚野应酬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接人刷好感的事儿彻底没了下文。

雨下得很急，林肆开到一半，有些后悔，去往机场的路上车很多，堵了很远，雨刮器在玻璃上摩擦的声音听得人心里不安，车外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更是让人心焦。

前车缓缓动了起来，林肆跟着轻踩油门，心情也随之放松，想着见到戚野之后该怎么解释自己今天这一身装扮，又觉得戚野根本不会在意。

也在想自己往后该怎么办，首先得去把学上完，休学了三年，等她再入学，都要比同年级的其他人大许多岁了。

倒是和闻昭一样都是大一的学生了。

这小子前两天还给自己打电话了，说报了她的学校，录取的可能性很大。

想到这些，林肆便觉得和戚野说再见也不是什么难事了，自己只是完成了人生一个阶段的事情罢了，大概就和上班的人离职是一样的。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旁边车道的车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车轮和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林肆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觉得自己连人带车突然飞了出去。

额头上冒出的血流过眼睛，林肆失去意识之前，用尽全力吐出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