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许春秋陆修的其他类型小说《民国爱豆许春秋陆修全文小说》,由网络作家“许春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塌糊涂。林芊芊KPOP跳得不错,可是换到这种类型的舞种上,基础明显的就有些不够用。她的软开压得不够,翻上去的时候两条腿都是弯的,摆腿打弯,蹬腿不直,一个算不上多难的动作让她做得乱七八糟的。白阳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又斟酌了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就这?刚才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主动举手的?“算了,个人技本来就是添彩的东西,做不来也没事,我再想想怎么编排一下走位能稍微有点记忆点。”学员做不来,如果换成是他翻,即便是有了舞台效果,也是抢了练习生的风头,白阳心里有分寸,只好心有遗憾的放弃了这个念头。谁知恰恰是在这个时候,许春秋开口,“我可以。”她接替了之前林芊芊的位置,站得挺拔而伸展,直臂、绷脚、分腿、落地,一个漂亮的侧手翻,干净利落。一时间孰优孰劣...
一塌糊涂。
林芊芊KPOP跳得不错,可是换到这种类型的舞种上,基础明显的就有些不够用。
她的软开压得不够,翻上去的时候两条腿都是弯的,摆腿打弯,蹬腿不直,一个算不上多难的动作让她做得乱七八糟的。
白阳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又斟酌了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就这?
刚才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主动举手的?
“算了,个人技本来就是添彩的东西,做不来也没事,我再想想怎么编排一下走位能稍微有点记忆点。”
学员做不来,如果换成是他翻,即便是有了舞台效果,也是抢了练习生的风头,白阳心里有分寸,只好心有遗憾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谁知恰恰是在这个时候,许春秋开口,“我可以。”
她接替了之前林芊芊的位置,站得挺拔而伸展,直臂、绷脚、分腿、落地,一个漂亮的侧手翻,干净利落。
一时间孰优孰劣高下立现。
林芊芊觉得面上有点挂不住,白阳则是眼睛一下子亮了。
“还有别的吗?”
别的?
许春秋不知道他说的别的是什么。
戏曲基础讲究唱、念、做、打,毯子功正是戏班子里的孩子自小练到大的基础,翻跟头,打荡子、各种舞蹈和高难技巧,她不知道他具体指什么,很多旧时候戏班子里用的名字和现在也大都对不上号了,于是便试探性的翻了个蛮子。
蛮子,换成现在的名字,叫做侧空翻。
一字之差,难度却是天差地别。可是许春秋却做得一点不显吃力,先是助跑,小跳,接着主力腿蹬地,动力腿摆腿,行云流水一般的翻过去,然后轻轻巧巧的落地。
谢朗在一旁都看懵了,半天都合不拢嘴,只知道伸手机械的拍巴掌。
白阳则是一下子兴奋起来,“漂亮!”
不错,《刀马旦》这一组的记忆点有了。
……
揣摩感情,练习歌曲,和负责舞台设计的老师沟通想法,经过商量拿到服装试装……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几乎是一个恍惚的功夫,就到了公演前夕的最后彩排。
“咱们彩排分两遍啊,第一遍你们就按正式舞台那么表演,该唱唱该走位走位。第二遍咱们就简单走个形式,确认一下舞台效果就可以,行吧。”工作人员操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用着商量的措辞说道。
许春秋比了一个“OK”的手势给工作人员。
白阳扭头问她,“要不让服化组给你把鞋子换成平底的?”
他担心许春秋穿着高跟翻不稳。
“没事,踩惯了就好了。”
他们跟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就位,后台的光线很暗,林芊芊突然冷不丁的出了声,“你彩排也翻吗?”
许春秋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说自己。
林芊芊怎么突然对自己翻不翻空翻这么挂心?
她心下疑惑着,可是还是妥帖的回复道,“第一遍还是翻一下试试,下一遍走位就不翻了。”
接着她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片昏暗里,林芊芊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还不等许春秋细想下去,就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耳返里传出来,“《刀马旦》组第一次彩排准备开始。”
舞台灯光刷的亮起来,白晃晃的,在舞台的正中心泼下方寸雪亮,许春秋转过身来,和着背景音乐里竞相争锋的琵琶和鼓点,像天然为舞台而生的爱豆,像是戏台子上风华绝代的名伶,也像是歌曲里眉眼间揉着胭脂的刀马旦。
亮相是柔的、软的、缓慢的,紧接着踩着音乐的节奏快起来,分水穿花似的飒爽。
台下的导演和舞台指导老师都赞不绝口的夸起来,“这身段儿真漂亮!像是从小练过似的!”
歌曲渐渐的进展到第一个高潮,那是白阳主导额外加进去的亮点,许春秋踩着歌词,轻盈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一个利落的空翻。
“这动作利落的,我都不舍得给慢镜头了,生怕破坏了整体的连贯性。”
话音才落到一半,音乐却停了,只听一声闷闷的响声砸在地上,舞台灯光刷的一下全都推到最亮,明晃晃的,照得惨白。
“许春秋!许春秋你怎么样?”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点送医院啊!”
……
陆修当初一怒之下把许春秋原来的那个皮条客一样的经纪人给换掉了,没过几天就找了个借口把他从公司里踹出去了。
新的经纪人还没有来得及定下来,许春秋就已经被封闭在了《国民偶像》的录制园区。
华娱传媒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知道许春秋是陆总亲自跳下泳池里给捞出来的,尽管她自从《国民偶像》播出以后人气就节节高升,未来前景不可限量,也没有几个经纪人敢接这块烫手山芋。
到了最后还是陆修做主,直接把许春秋挂在了唐泽的手底下。
唐泽是艺人管理部的总经理,才三十来许两鬓就熬出了白丝,好几年没有亲手带过艺人了,陆修把许春秋挂在他的手底下,就更没有人敢招惹她了。
“千禧娱乐这是跟咱们杠上了,上个月抢了三四个资源了,好不容易快成型的时候给谈崩了。”
陆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之前那么一番折腾,华娱和千禧算得上是结了仇,对方在这一方面上特别针对其实并不让人感到多么意外。
陆修一个月之内待在华娱的时间并不算多,重心主要还是放在投行那边,在娱乐公司这里几乎是个甩手掌柜,小事都交给唐泽去做,大事才整理成书面文件递到他的办公桌上,等到他过来的时候一并处理。
唐泽这边正汇报着,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脸色有点绿,看都不看一眼就给按了。
还没消停多少功夫就又响起来。
“你先接电话吧,是不是谁有急事找你。”
唐泽微微弓着腰,抱歉的把那通电话接起来,对方三言两语的直切主题,唐泽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陆修一眼。
“怎么了?”
“是《国民偶像》那边打过来的,许春秋出事了。”
第二次和苏珊见面还是约在同一家茶餐厅。
陆修眼看着上回那套没把姑娘恶心走,于是干脆也不装了,决定这回敞敞亮亮的把话说明白。
这一次换成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苏珊。
透过大扇的落地窗,他看到外面的巨幅投屏广告上正在放《国民偶像》的主题曲视频,许春秋的一个面部大特写出现在了屏幕上,珠光眼影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在她的羽睫下一闪一闪的,好像眨一下就要掉下来一把星星。她清亮的眼睛坚定地看向镜头,就好像隔着屏幕一下子看进了观众心里。
谁能不心动呢。
陆修一时间竟然难以把她和酒会上他救回来的那个浑身湿透、狼狈得像是落汤鸡一样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不好意思,久等了。”
苏珊把扎起来的利落马尾放了下来,尖头的高跟鞋换成了圆头,颈侧腕边喷了浓郁的香,是娇兰的小黑裙。
“苏小姐好,”陆修起身替她拉开了椅子。
苏珊发现上回香奈儿蔚蓝的油腻味道没有了,只有一阵须后水留下的清爽的柑橘香。
再一次落座以后,苏珊发现陆修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的扫着窗外,她顺着往外看过去,看到了许春秋明眸善睐的一张脸。
苏珊收回视线,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上一次陆先生的那些话,是有意的吧?”
都是明白人,陆修也不和她装傻,直戳了当的颔首,“抱歉。”
“我不介意这个,”苏珊说着,从手包里抽出两张票拍在桌子上,然后继续道,“因为我对你有兴趣,所以愿意和你继续接触下去,不管你是不是真心诚意的来和我见面。”
投其所好,得制其命。
苏珊把那两张票推向他,陆修低头一看,发现是《国民偶像》第一轮竞演的公演门票,两张连号的SVIP席。
“我和我的家庭,会是最适合你的结婚对象。”
陆修笑了,不动声色的把那两张票推了回去,然后波澜不惊的开了口,“不好意思苏小姐,我暂时还没有出卖自己的婚姻的需求。”
“那么陆先生是真爱至上主义了?”苏珊像是听见了什么罕见的事情一样,在“真爱”两个字上咬得格外吃重。
陆修莞尔,“当然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陆先生是要拒绝我了?”
“抱歉,”陆修招手结账,“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有车。”
苏珊一甩头发,银行家的女儿拿得起放得下,尽管被拒绝了面上也看不到失望,仿佛只是竞标会上输掉了一件竞品一样。
她干脆利落的把原本留给自己的那张票撕掉,然后把仅剩的一张SVIP票又一次推给陆修,“这个位置的票挺难买的,就当是给您的回礼了,我们好聚好散。”
她拎包转身,踩着高跟鞋走得潇洒,俨然还是那个一口一个“大猪蹄子”的和小姐妹调侃的富家千金。
陆修捏着那张票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进了西装内袋里。
1排1号座,确实不大好买。
……
《国民偶像》这一边的节目放送不等人,当天下午所有练习生就被聚集在报告厅里按照等级就坐,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练习生们第一轮竞演的题目——
小组对决。
国民制作人代表白阳手持手卡站在台子上,简单问候练习生们,便开始了流程的讲解。
一百名练习生将被分为十二组进行两两配对对决,获胜组全员奖励五万票的额外加票。
“现在公布六首评价曲目——”
随着极具冲击力的音效,屏幕上打出了歌名,白阳解释说明道:“备选的曲目分为六种曲风,分别是KPOP、抒情、舞曲、摇滚、说唱以及中国风。”
话音未落,练习生们已经七嘴八舌的讨论开了——
“少女时代的《再次重逢的世界》?我的初心啊!”
“张韶涵的《欧若拉》吗,这个选曲我可以了,我又可以了!”
“抒情居然是《大鱼》,绝了!”
“都是耳熟能详的曲子诶!”
“也不全是吧,中国风的那首《赤伶》我就没听说过,是网络歌曲吗?”
“……”
可是这些歌许春秋一首都没有听过。
“等级再评定获得A级的六名练习生请向前一步,你们将作为小组C位,享有优先选歌的权利。”
眼看着与她同列的几名练习生想都不想就已经果断的做出了选择,俨然一副熟稔的样子,许春秋只能在毫无概念的情况下盲选一气。
“许春秋练习生,请做出你的选择。”
大概是因为上辈子是做伶人的吧,许春秋看到“伶”那个字,就停住了脚步。
就它了。
“我选择《赤伶》。”
A级率先选完了曲子以后,许春秋紧接着就听到B级的林芊芊和她选择了同一首曲子,不过不是同一组,而是和她对垒的另外一组。
而除了林芊芊以外,选到这首歌的练习生们大多垂头丧脸的,基本上都是等级偏低,到了最后实在是没得选才迫不得已的归到这一组来的。
旁边组的林芊芊夸夸其谈的和她的组员们大放厥词,只言片语之中,许春秋得知了这首歌不光相对小众,而且副歌段落完完全全都是戏腔,音域广、转音难,唱起来相当困难。
许春秋知道自己选对了。
“竞演的评价将完全由国民制作人做出,这是你们第一个有观众的舞台。”
白阳举着麦克风说着,练习生们听到了以后几人欢喜几人愁。
观众现场评价意味着没有失误的机会,但是同时也是绝佳的圈粉机会。
在场的练习生不乏曾经在海外练习的,听到这个消息不禁亢奋了起来。而实力欠佳的练习生却不禁暗自懊恼了起来。这下完了,实力和经验哪个都和人家差着一大截。这哪里是上舞台啊,这上的简直就是绞刑台啊!
“第一轮竞演以后将将进行第一次排名发表,晋级的名额只有五十个,只有一半的练习生能够存活下来。”
在练习生们一片不可置信的声音中,白阳说道。
“祝你们好运。”
许春秋在谢朗的脸上涂涂抹抹,描了眉眼又涂红了唇。
接着手执一根系勒头带,十字交叉,后头一勒,谢朗疼得眼前一黑,嗷的一声又喊了出来。
去他妈的温柔,许春秋刚才的那些轻轻柔柔,全都是骗人的。
“你个大猪蹄子,说好的不疼呢!”
许春秋无奈道,“这个谁勒都疼,我小时候第一次勒头,被勒得头都硌硌出声。”
“忍一忍,待会儿漂漂亮亮的就不觉得疼了。”
最疼的勒头过去了,许春秋又信手拣着假发片,沾了刨花水,一条一条的给她贴在前额和两鬓上,贴了片子又给她上了头面,点翠头面沉甸甸的顶在脑袋上,翠鸟毛、水钻和纯银攒在一起,流光溢彩的颜色如同幽幽湖水上点点灵动的浮光掠影,谢朗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好像要把镜子里的自己给盯出花儿来,便也不再觉得勒得头疼了。
画好了以后,谢朗被化妆师傅领着,去后头换衣服,许春秋趁着这个空当终于得了闲,顺着带着雕花阑干的楼梯上了二楼。
“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傅老爷子正坐在包厢里等她,茶已经篦出三泡,烫的变凉,凉的又添烫。于秘书一脸肉痛的给她倒了茶,许春秋接过来微微啜了一口,脱口而出,“好茶。”
于秘书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活似个丈夫在外花天酒地的挥霍无度的小怨妇,“可不是好茶吗,‘龙马’同庆。”
“龙马”同庆?
1920年的“龙马”同庆!
许春秋再一次垂下视线,九十年过去了,她又遇上了那个年代的东西,不自觉的,表情中竟然流露出了些许怀念,温乎乎的白瓷杯窝在手掌心儿里,好像还带着那个混沌时代的温度。
彼时谢朗正巧换好了衣服走出来,摄像老师正换着角度的在拍。她扮的是杨贵妃,凤冠、云肩、阔袖、宽身,腰上松松的悬着一条玉带,一身明黄的女蟒袍,满头的珠光玉翠。
傅老爷子起身从楼上下来,一路径直走进镜头里,直到和谢朗同框,许春秋赶忙跟上去。
只见老爷子虚着眼睛打量着谢朗,好一阵子,中肯的评价说道,“这孩子长得不错,颧骨不明显,扮旦角儿漂亮。”
“就是精气神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光是傅老爷子这么觉得,摄像老师拍来拍去,怎么拍都觉得不得劲,忍不住低声咕哝两句,“总觉得哪里好像差了那么点味道。”
许春秋闻言沉吟片刻,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把折扇,一节一节的展开,眼波流转,起了范儿。
谢朗见了,立马照猫画虎的学。
“胸脯不要外展得太开,含蓄一点,腰杆挺直。”
一时之间好像回到了《国民偶像》的时候许春秋手把手的教她跳舞的时候,谢朗想到这里,眼睛里渐渐的就有了神。
“眼睛盯准了一个地儿,跟着我的手走。”
许春秋捻起一根指头,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那动作比起西洋乐团里的指挥家仿佛都要神叨些,上下左右的那么一比划,谢朗的身上立刻就出了效果。
摄像老师激动的大喊,“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要动!保持!”
有内味儿了。
傅老爷子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着,将许春秋教学的全过程尽收眼中,末了整了整衣襟,正色对她说,“我今天过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请你当面演上一场《贵妃醉酒》。”
他像是生怕许春秋不给他这个面子似的,又补充着说,“行头、乐班、四梁八柱,我这里都有,你只管演。”
跟拍导演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连忙给摄像老师打手势,比划着要多架几个机位。谢朗也期待的看着她,一双星星眼亮亮的。
“成,”许春秋笑着,“不然也对不起您的那饼‘龙马’同庆。”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老同庆保存到现在,这样的古董茶,价值可想而知。
于秘书:求别再提那饼“龙马”同庆了,他都要心疼得心肌梗塞了。
许春秋正打算要扮上,目光一转,《如琢如磨》节目组的机器还都架着,谢朗的脸上还带着妆,扮的正是杨贵妃的模样。她要是演《贵妃醉酒》,势必也要扮杨贵妃,如此一来就容易被对比,这样岂不是让谢朗难堪,于是改口提议道,“《贵妃醉酒》之前唱过了,不如我给您唱一出《霸王别姬》吧。”
傅老爷子只认人不认戏,自然是满口答应。
许春秋在梳妆台前坐下,熟练地给自己扮上,摄像老师赶紧跟着给特写。只见她熟稔的涂脸、扑粉,在眼窝子里揉腮红,她在自己脸上下手,全然没有方才对待谢朗的轻柔小心,可是却给人一种久经风霜、好像已经千次百次重复过这个动作的感觉。
画完了脸便是勒头,她勒自己要比刚才勒谢朗还要不客气,看得谢朗只觉得牙酸。
许春秋勒了头,贴了片子,一甩头拖着身后长长的假发片,转身跟着化妆师傅进了后台。
再一出来的时候,她便成了虞姬。
头戴如意冠、身披鱼鳞甲,头顶上的珠链垂饰坠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的响,鹅黄的斗篷上用细线绣了凤凰和牡丹,腰间细细的一勒,越发凸显出那身段的窈窕美好。
她三两步在戏台正中心站定,先是微微一福,然后便起了范儿。戏台偏侧的乐班子跟着走了起来,胡琴进来,锣鼓进来,许春秋琉璃翠似的嗓子也跟着终于进来。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
「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她并不是从头开始演的,霸王别姬没了霸王,便如同桌子缺了一角,许春秋避开了霸王的唱段,挑的是虞姬的那段剑舞。
她猛地提了一口气,手中的鸳鸯宝剑挽了朵剑花,回身的动作哀婉又飒爽,剑身在戏台光的辉映下银光粼粼,她的身影被拢在一束光里,浓艳的一抹,不像是戏台上耍花枪的花架子,反倒带了几分刀刀见血的煞气。
“《贵妃醉酒》和《游龙戏凤》,同样都是粉戏。”
《游龙戏凤》正是十三方才演的哪一出。
轻飘飘的一句话,潜台词却明显。
你在这里酸我,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傅老爷子懂了,傅南寻懂了,这戏班子里的所有人都懂了,唯有谢朗和《如琢如磨》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更何况,”许春秋紧接着回击道,“更何况梅先生改了戏以后,这两出戏也没有哪里上不得台面的,和旁的戏文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句“梅先生”指的便是梅兰芳。
十三哑口无言。
傅老爷子冷着脸斜了十三一眼,让他领着班子先下去,转过头和颜悦色的对许春秋说,“我想同小许丫头聊两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许春秋这趟是为了拍摄素材,不好自己一个人做主,于是转头问跟拍导演。
导演吞吞吐吐的,磨叽出来一句,“这素材也不够啊……”
一场闹剧,搞得他们原本定下的拍摄流程全都泡了汤。
傅老爷子也知道自己把人家原本的拍摄计划给搅和了,于是也不为难他们,而是说,“你们先拍,我就在二楼泡了好茶等着你。”
于秘书提着那二两“龙马”同庆的茶饼,跟着傅老爷子上了楼。
《如琢如磨》的拍摄这才终于回到正轨。
主持人组织了一下语言,按照预先设计好的台本推起了流程。
“今天我们特地请到了傅家班的京剧化妆师,现场给大家来一段美妆直播。”
化妆师傅提着工具上来了,许春秋和谢朗齐齐并立在一起,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给哪一位上妆,于是转头看向跟拍导演。
跟拍导演又看向了许春秋。
许春秋琢磨着谢朗跟了这么一趟,几乎一直都插不上什么话,于是便示意让化妆师傅给她画。
京剧的扮相看上去好像富丽堂皇,其实上妆的过程和女孩子平常化妆的步骤是没有太大分别的。
“那么现在,我就跟着咱们现场上妆的过程和大家说说京剧化妆的讲究。”
“首先第一步,画面妆。”
上妆之前要先打隔离,化妆师傅在谢朗的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润肤油,黏腻腻油乎乎的,抹得人顶不自在。
先扑粉,一层白底画得跟日本的歌舞伎似的,不自然的白。
再接着是揉胭脂。
化妆师傅的手指上带着茧子,沾了两抹就往谢朗的眼眶上招呼了。
戏班子里的演员不讲究,从小画到大,习惯了,也糙了,谢朗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画。化妆师傅的胭脂搓得狠,揉得谢朗细皮嫩肉的都见了红,眼泪汪汪的。
许春秋看在一旁都替她疼,忍不住出言说道,“师傅,麻烦您轻点儿,她是艺人,脸上不能破的。”
化妆师傅抬眼看了她一眼,手上仍然是不分轻重,“轻点儿怎么画啊。”
谢朗的一张脸让她蹂躏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一会儿疼得“嘶”一下,嗷嗷的叫出来,叫完了以后又不好意思的跟化妆师傅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化妆师傅让她搞得没了法子,用点力就喊疼,不用力又没法画,这艺人可真难伺候。
趁着化妆师傅转头去取拿东西的功夫,谢朗扁着嘴和许春秋求助,“救救我,再画我的脸皮都要给她扯下来了。”
哭唧唧。
眼看着化妆师傅又要上手,谢朗不自觉的往后一缩。
许春秋笑着说,“要不我来画吧?”
化妆师傅将信将疑的给她腾开了地方,只见许春秋轻轻柔柔的在胭脂匣子里沾了点红色在指尖上,然后轻轻柔柔的打着圈在她脸上画。
从眼眉处往下揉,揉到下面渐渐的成了渐变,手法轻柔,效果却不打折。
谢朗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享受一场面部马杀鸡,舒服得几乎要眯起眼睛来。
化妆师傅:……
你自己会画还找我这个工具人来干什么啊?
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师傅啊,您说为什么你们京剧化妆不用粉底液,不用普通的彩妆来画啊?”
谢朗脸上让人伺候的舒坦了,缓过来一口气,竟然还有余力充当好奇宝宝了。
化妆师傅向来都是这么画过来的,京剧演员都是从小入行,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竟然卡了壳。
许春秋自然而然的接上,“京剧演员在台上又是唱又是跳,有的还要翻跟头,再加上头顶上的光一照,脸上的汗根本就止不住,一扮上妆少说也要撑个五六个小时,普通彩妆早就晕妆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谢朗洗耳恭听。
只见许春秋一边沾着厚厚的白粉给她定妆,一边一字一顿的说道,“油彩便宜。”
谢朗:……
这么朴素的理由吗?
是富二代理解不了的世界。
“油彩打底,粉彩定妆,现在底妆基本上就算是完成了。”
许春秋一边画着,一边还能腾出余力来解释每一步的要点。
底妆完成了,下一步就要画五官。
许春秋从化妆师傅带过来的箱子里拣了根眉笔,细细的在谢朗的脸上描了起来。
化妆师傅在一旁看着,五官画起来和底妆可不一样,手要稳,一个手抖恐怕就要坏事,却不料许春秋从头到尾居然稳得一批,一双眉眼让她画得飞挑入鬓,渐渐的已经有内味儿了。
化妆师傅看着她运笔的时候熟稔的动作,心说这孩子铁定是个熟手。
“那这些化妆品不会画出什么问题吗?”
谢朗还是对这些油彩的质量耿耿于怀。
只听许春秋说,“现在上妆又是眉笔又是眼影的,可讲究了。”
“以前,”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知道农村做饭架在土灶台上的那种大口的铁锅吗?”
谢朗茫然的摇头,她哪里知道这些,什么土灶台,她连见都没见过。
“烧久了,铁锅底下就沾了一层炭,这个锅黑就是以前的戏曲演员们画眼线的材料。”
谢朗一脸惊恐。
远远的在一旁的傅南寻则是若有所思的看了许春秋一眼,思绪顿时就飘到了《归园田居》时候的她手脚麻利的在土灶台前忙上忙下的情境。
漂亮。
实在是漂亮的声音。
清越、通透,莺啼婉转的,却一点都不落俗气。
傅南寻看到的是背面,傅老爷子看到的却是正脸儿,不光是声音,那神色,那表情,那低头的柔情,那抬头的娇媚,她分明是素着的,可是傅老爷子却仿佛已经想象到了她珠光玉翠的站在戏台子上的模样。
点翠头面沉甸甸的顶在头顶上,衣服必定是顶好的,细细密密的针脚、金线银线绣成的图案,栩栩如生的盘踞在嫩黄的丝绸上,眼角飞挑着斜入鬓上,眼窝子里揉了几抹艳红的胭脂。一抬眼,秋海棠似的剪水瞳含着一汪盈盈的水,万种风情便都聚在这一个人身上了。
《贵妃醉酒》是经典的本子,经典的本子有一点好,脍炙人口,广为流传,可是也有一点不好,人人都唱,难免就落了窠臼,而且也容易让人拿来和旁人排列比较着。
人人都唱《贵妃醉酒》,这段「海岛冰轮初转腾」经了多少人的口,傅老爷子在这世间活了七十多年,竟然被这么个小丫头唱的《贵妃醉酒》给震住了。
他陡然心悸,惊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一直到她的声音落下,视频里传来村民们喧喧嚷嚷的叫好声,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喟叹一句,“后生可畏。”
听罢了许春秋唱的这段《贵妃醉酒》,傅老爷子便觉得好像再听什么都不对味儿了,于是便拖动这进度条微微虚着眼睛,反反复复的听了起来。
他开始揣摩其她的唱腔来。
荀派?不对,也有点像梅派。
昆曲打的底子,很扎实,不过并不是南方的味道,这明显是北平戏园子的风格。
戏曲这样的传统艺术总是免不了沾染一些旧时传统的糟粕,有的时候圈子越冷就越容易报团取暖,傅老爷子虽然不似有些老顽固一样死扣着系派出身不放,可是在圈子里待得久了,难免也沾染上一些习惯,不自觉的就琢磨起她的师承起来。
可是左思右想冥思苦想,BJ有名的几个大家都捋了个遍也没找出来她究竟是师承哪里,总归不可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吧。
他闭着眼睛又细细的听,这回好像咂摸出来了点眉目,她的咬字和吐息总让人觉得有点那位大家的影子,难不成真的是苏派?
可是看神态好像又不像,好像是一本同源的一株参天大树,在空中分叉成了两枝一样。
这可就有意思了。
傅老爷子琢磨来琢磨去,越想越觉得这个姑娘有意思,他想要找机会见她一面。
却只听于秘书在一旁不解风情的扯些别的事情,“最近有一个综艺找上了我们,叫做《如琢如磨》,是个文博探索类的节目,宣传国粹的,希望和我们戏园子合作……”
话音未落,傅老爷子当即就翻了个白眼,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说,“不见。”
“有时间跟他们耗着浪费,我还不如花时间和这个小姑娘见上一面。”
“对了,这个小姑娘是做什么行当的?”
他刚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和他孙子同时出现在同一部综艺节目里,能是什么职业,艺人呗,于是他又补了一句,“是演员还是歌手?”
在老一辈人的认知中,艺人之分两种,要么是演员,要么就是歌手。
然而于秘书回答:“偶像。”
“哦,”老爷子吱了一声,没太听明白,于是又问,“偶像是个什么东西?”
于秘书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娱乐圈的那些一套一套的,于是便只往简单了说,“就是又演戏又唱歌,什么都会一点。”
什么又都不精,于秘书审时度势,默默地把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老爷子一拍大腿说道,“小姑娘年纪不大,没想到涉猎这么广泛,后生可畏啊!”
于秘书:???
当初你孙子跑出去做偶像男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傅南寻刚刚出道,老爷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你现在这副德行像是什么话,还偶像,你算个屁的偶像!”
“你以为那些发春的小姑娘是真的觉得你唱得不错跳得不错啊,你就是个出卖皮肉的,跟过去北平八大胡同儿里的姑娘没有分别!”
老爷子这是骂他像是勾栏里的鸡呢,傅南寻听懂了,摔门就走,爷孙俩再也没谈过关于偶像的事情。
傅南寻要是知道,老爷子现在因为许春秋,对这个行业的态度转头就是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八成也会唏嘘不已吧。
不过这些都只是于秘书的内心活动,他哪里敢说呢。
他默默地把这些个话往肚子里咽,然后搬出正题,“我找您正是为了这件事,也算是多多少少和许春秋有点关系。”
哦,老爷子记住了,原来这个小丫头叫许春秋。
“现在许春秋事业刚刚有点起色,《如琢如磨》正好也邀了她做嘉宾,我原本是想着节目刚好给我们递了橄榄枝,倒不如是……”
于秘书话还没有说完,老爷子当场反悔,全然不记得自己之前拒绝这个综艺拒绝得多么的干脆。
“成,我跟你说,这事儿成了啊!”
他说着说着,竟然越说越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着,“你怎么不早说,到时候我亲自回去坐镇。”
“给我拎二两顶好的碧螺春。”
老爷子表达尊重的方式就在这茶品上,品种越好、价钱越贵,也就表示他对于对方越重视。
碧螺春,这已经是相当高的礼遇了。
可是紧接着老爷子又反起了悔。
“不对,小姑娘是不是爱喝花茶多一些,花茶又太便宜了……”
“还是普洱好,普洱纤体减肥,年轻小姑娘都爱喝普洱。”
老爷子一锤定音,“去给我拿一饼‘龙马’同庆。”
都说普洱是能喝的古董,同庆号更是贵得没边儿。同庆号圆茶分为内票和内飞两种,1920年以前的才是“龙马”商标,那品质刚柔并济、冠绝群伦。
而现在,老爷子竟然要用这个来款待一个尚且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
于秘书铁公鸡拔毛似的,心跟着滴血。